(四六)待镜分橘 (第1/8页)
(四六)待镜分橘
小钟渐渐发现学校里值得喜欢的人和事。她曾经深恶痛绝的那些,皆是腐朽僵化的死物,但是具体的人一个个都有血有rou,与其说对压抑、扭曲的现状甘之如饴,如同所谓“伪人”画皮不画骨地模仿着人类,毋宁说,她们与小钟的不同,大抵在于更能忍耐。 这样的地方适宜生长故事。许多故事的开端就是一场突发的变故或灾难,将人物安排在极不舒服的位置。 正好,一年一度的征文比赛又像秋日南来的候鸟飞入校园。学校里从不缺乏充满创作欲的人,围绕比赛的创作、讨论正热火朝天。 周六下午,小钟和朋友们约在学校附近新开的网红面包店见面,接着在学校没能聊尽兴的部分继续聊,边聊边写。作品邪恶混乱的程度也随着参与人数的变多指数级爆炸,就像多人协作类的小游戏,加入的人越多,大家整体的智商也越低,沙雕cao作却是层出不穷。 真的有人爱吃这口饭?征文写这么炸裂,不行吧。 旁边写数学试卷、不参与对话的陈书妤成为第一只小白鼠。问她对这段故事怎么看,她看完露出微妙的表情。这是征文?陈书妤反问。果然……不行吧。贞观附和。陈书妤若有所思,却道:剧情挺有意思,不过有点虎头蛇尾,以后有机会扩写成长篇? 真的假的?小钟不敢置信。好奇怪,再看一眼。但她脑袋才凑过去,手边写到一半的文稿就被丁雨然顺走。 小心翼翼捂了半天,最后还是大意了。 “胡言乱语的意识流小说,也没剧情,没什么好看的。” 然而少女们像护雏般将稿纸护在身前,颇有兴味地品鉴起来。 小钟软趴趴地接受现实,不安地观察三人的表情各自微妙,严肃地皱眉深思,茫然困惑,想笑又忍笑,暗暗用手臂摇另外两个人留意这句话……啊!漫长的十分钟。小钟细细体味着社会性凌迟的苦涩,以后她在姐妹面前再无隐私了。 文稿读讫,三人皆是异口同声:“这是你写的?” “昂。”小钟弱弱答道。 似乎是不知该如何评论,却又感到无论如何该说点什么,空气陷入诡异的尴尬。破冰艰难。“好厉害呀。”“你为写这个读了不少书吧。”“你写的细节……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,尤其是那方面。” “写得好色。”丁雨然讲得太直接,要放在线上聊天,直接就是一连三个害羞的黄豆脸。其他人都接不上话了。 小钟虚张声势道:“我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,不写点真情实感的情色小说,难道去写贞cao带、裹脚布、女德女诫?” “真拿这篇投征文?”贞观问。 小钟纠结地抿嘴,“大不了就不投了。我写出来我就满足了。” 少女们没有讲到最要命的地方,这是一篇背德女同小说,讲封建家庭的叛逆女中学生苏智茜,和家里读过大学、搞过革命、最后却委身嫁给守旧军阀做妾的“进步又退步女性”钟盼之间的恋情。小妈文学,口口声声说着不爱,到最后还是写了。 故事的开头是临近毕业,苏智茜与女校的几位同学聚会,场景就像今日小钟与同学聚会。大家轮流讲关于初恋的故事。前面几人都只讲了些平淡寻常的小事,像生活的角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,无一不被嚣张跋扈的苏智茜无情嘲弄,你们那算哪门子初恋。 最后轮到智茜,大家都期待着她讲,她却自罚一杯,不愿意讲。哪有这么好的事?众人自是使劲浑身解数撬开她的嘴。智茜捱不过,最后到底是说了。 智茜是家中次女,父亲在外不常回家,母亲体弱多病,长姐早嫁,此外再无人管束。她自然就养成一副野蛮顽劣的秉性,今天摔坏这个古董,明天得罪那个客人,惹事总没个消停。后来她老子回家,终于知道她那罄竹难书的恶行,一怒之下就教乳母把她的头发剃了,打包送去苏州的振华女校念书。眼不见为净。如今难得放假回来,才说三句话,又气得老爷差点中风,依旧是家里的最大祸患,收拾不住,最后只好让新来的姨娘钟盼看管这淘气小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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